寒川滞了滞: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明珠闭目道:”没有,向先生,希望您能说到做到。”
”我什么时候说到做不到过吗?”
明珠哼笑一声,站起身来,漫不经心地说了句,”不知道,我只是提醒您,希望您不要拿着两国的友谊开玩笑。”
她在屋子里踱着,看着这屋里的陈设一如当年,丝毫未变。
”这就是您当年金屋藏娇的地方。”
”对。”
”殷小姐,是个怎样的人。”
”她是个苦命的人。”
”哦?”
”她的父亲是没落军阀,她的母亲早早地被扫地出门,很小的时候,她就卖给百乐门了。”
”这么说,您很怜惜她。”
寒川默了默,”我很惭愧,我对她好像是伤害远远多过怜惜。”
明珠的眸子暗下来,坐到沙发上,轻声道:”这十日,想必您一步也不会让我出去,我会很无聊的。所以,您能和我聊聊你们以前的事儿吗?”
寒川的唇角曳起笑来,”我很乐意。”
————
”她是1908年5月25日生在苏州的,1912年他父亲在苏州失势,带了一妻一妾来到上海。
1922年她十四岁,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,钟灵毓秀,浑然天成。
她的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,含苞待放,欲盖弥彰。
同年她进了百乐门。
1925年,她被老板为难,我想给她在自己那里谋个工作,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欢唱歌,我不想剥夺她的快乐,所以我总是默默地看着她,就像欣赏一朵——初绽的白玫瑰。
1929年冬天,她请我跳舞,她的舞技真的一般。但就是那一舞,让我意识到我可以要她了,但我不喜欢勉强,我不想剥夺她的自由。
她被张柯的小舅子所伤,我才知道我错了,外面的世道太乱,我必须把这朵盛开的玫瑰,栽到自家的花园中。”
明珠沉默着躺到床边,她闭上眼睛,捏着眉心。原来这些事他记得那么清楚。
”然后呢?”
”你困了?”
”没有……您可以继续。”
”也许我最对不起她的一件事,就是不该强人所难。”
”怎么说。”
后面的故事明珠记得清楚,寒川则讲得更清楚。
21岁的明珠,是不愿意,或者说,是害怕和向寒川多接触的。他不是学校里那些和她同龄的男孩子,也不是百乐门那些色令智昏的男客人。
那段时间,”烟花间”的头牌陈如画常伴他左右,他们经常在百乐门的舞池里一跳就是一晚上,陈如画虽然出自烟花间,长相却十分清新脱俗,常不施粉黛,着洋装,英姿飒爽,风姿绰约。
他们跳舞的时候,他从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上下其手,就连笑容也是客气的,礼貌的。向家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,明珠觉得,富贵人家的修养大抵如此。
有一次,向先生和陈如画坐在一起喝酒,陈如画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他脸色一沉,冷哼一声登地就走了,留下陈如画和一桌人面面相觑,两名妖艳女子相视一笑,满面嘲讽,陈如婳气地脸直咬唇。
明珠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外面悄声说话,伸头一瞧,是陈如画和刚才桌上做主陪的,一个雍容的中年女子。
”哼,谁比谁清高,昨天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。阿桂姐,我实在是搞不懂他。”
”阿桂姐”淡然地笑了笑,单手举着长长的烟斗,吐了个烟圈儿,”你这点本事,就想收服他?你知道玉家班那两个戏子是怎么伺候他的吗?”阿桂姐附在陈如画耳边,说着说着,自己都羞红了脸。
”天啊,姐,我认输,我要退出了,我实在是做不到。”
那年明珠17岁,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,但她隐隐觉得,她们说的,肯定是一种很难以启齿的风流。
那夜的揽蝶园,女孩儿们都在议论这件事,明珠也忍不住打探,金玲神神叨叨地说:”向先生的事儿我知道,但你们得答应我,可不能到外面去说去,不然我是要进局子的。”
女孩儿们纷纷放下梳子,提着睡裙的下摆,向金玲依偎过来。
金玲清了清嗓,低声说道,”听说啊,他们经常三人一起玩牌,谁输了呀,谁就~”
明珠领口的丝带被金玲一把扯开,”脱一件。”
”这种我听过,那些老男人都爱这样,没什么稀奇的。”
年纪稍大点的翠枝一脸不以为然。
”哎~我还没说完呢。听说呀,那最里面的衣服,可都是那俩姐妹——专门定制的。这种衣服我以前在六爷的书上看过,我还专门拍了照片,看!”
金玲从床底下拿出几张照片展示给大家,明珠一愣,女孩们儿也都一愣,霎时间,屋子里鸦雀无声,每个女孩的脸上都现出两片绯红来。
”哪怕是这样,不出一个月,咱们的向先生,就把那俩姐妹花给打发了,转头就找了风格截然不同的陈如画。”
”天啊……看来就算是有七十二变,也难以成为向公馆的女主人咯。”
”听说,向氏家族就只剩下向先生和他弟弟这两个男人,其他的要么死了,要么就是快死了,他弟弟根本不会做生意,所以钱基本都在向先生一个人手里。向先生没有族亲的约束,所以呀,什么事儿都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。哪像沈六爷,虽说只对大夫人有情,那姨太太还是一个接一个,没办法,他不娶不行,家里头老太爷催着他多生几个儿子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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