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降?!事到如今投降还能活吗?李贞面无表情地望着城下那些自诩王师的军队,胸中涌起无尽的悲凉。
为什么?为什么在自家的国土上保护自家社稷会变成叛贼?高祖、太宗、高宗三代英灵未远,我大唐李氏何罪之有?苍天为何不佑?这才六十年啊!
麴崇裕见李贞不答,情知他绝不会投降,转而命将士喊嚷:“吴王谋反,罪不容诛!洛阳官吏士卒听真,及早归降可免一死,否则皆与李恪父子同罪论处!”
此言一出,城上顿时纷乱。
对那些寻常小兵而言行刺城主、杀关落锁风险极大,但想保住脑袋还是不难的,于是许多动摇之人也不管会不会摔伤了,立刻逾城跳落,向官军投降。
李英李知十气喘吁吁登上城楼,身上的创口仍在汩汩流血,却早已忘了伤痛,呆呆望着这混乱的一幕。
城内官员也纷纷赶来,簇拥到李恪身边:“殿下,事到如今您……”
“什么?”李恪茫然回过头。
官员们话说一半都顿住了,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为难不忍之色,隔了好半天才有一人低声道:“洛阳安危事小,可殿下乃帝王之裔,高贵无极,岂能……岂能坐待戮辱?”
的确,对于他这等身份的人,遭受刑戮身首异处确是奇耻大辱,那言下之意呢?
李恪凝然注视着这几名官员,见他们个个低头,故意闪躲自己的目光。
是啊!
他们于心有愧,平日我待他们不薄,现在他们想顾全身家性命,逼我自行了断,他们好献出城池免去祸劫,却又难以启齿。
虽明知众人心思,李恪并没憎恶他们。世人谁不贪生?
谁无妻儿老小?
这本来就是李家与武家之争,又与其他人何干?
怪就怪他们老李家自己不争气!怪苍天无眼吧……
想到此李恪提了一口气,倏然挺起胸膛,又展现出贤王的风度,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,对众人道:“我父子在洛阳四年,未能为百姓多谋好处,到最后还闹出这等乱子,实在愧对苍生。事已至此不能再连累大家,你们好歹追随我一场,也实在是辛苦,本王感恩不尽!”
说着抱拳拱手微施一礼,又指了指城下道,“有劳你们告知麴崇裕,叫他等候一个时辰……”
说罢左手拉住李英,右手拉住李知十,在众人惭愧而钦佩的目光中从容离去。
三人手挽着手,脚步坚定走下城楼,沿着大街径自回到唐王府,一路上谁都没说话,这一行的终点究竟是哪儿,彼此心照不宣。
踏入府门之际,里面早就空空如也,侍卫宦官都已从军,有的殒命沙场,有的仍在城楼坚守,侍女也都赏给将士了,只剩十几个户奴老婢看守院落,有的见势不妙,唯恐事败之际官兵杀戮,早已逃得无影无踪。
李恪依旧无言,继续往里走,方至堂前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迎面而来。
正是他的侧妃、李英之母。
王妃见李贞还倒犹可,一见李英浑身是血,当即泪水涟涟扑至近前:“我的儿!你怎么伤成这……啊!”
话未说完便是一声惨叫。
李英陡然而惊,低头一看,父王已抽出佩剑刺入母亲腹内!
李恪扭身抱住爱妃颓然的身躯,轻轻放倒在地,哽咽道:“谢谢你,给我养了个忠孝两全的好儿子。李唐社稷已败,咱们一家到那边团圆吧。”
也不知王妃听没听清这番话,她那失去神采的双眸茫然地转了连转,貌似点了点头,随即向上一翻,断气身亡。
“娘啊……”李英伏在母亲身上大放悲声。
李恪却浑浑噩噩起身,一脸淡淡道:“早去早好。你俩也把妻妾都杀了吧。倘落入官军之手,不但辱没家门,只怕她们受的罪更多,还不如死了干净痛快。”
两人噙着眼泪遵令而行,裴守德提剑奔入侧院。
没走几步恰与县主撞见。
其实李知十已年近四旬,原有妻室已病故,若非遭遇奇变,焉能得尚县主?
而且他俩十天前才定亲,根本未合卺,连面也只见过一次,只是挂名夫妻,此刻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位王室之女。
见县主尚在碧玉年华,五官清秀、肌肤白皙,身段婀娜、步履轻盈,倥偬之际未及妆扮,微微蹙着眉,却越发显得美丽动人。
面对这个根本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青春少女,李知十怎忍动手?
但诚如唐王所言,倘若此女落入太后之手,不是明正典刑,就是没入掖庭终生为奴,更不幸的话可能沦为官妓。
与其名花落尘受尽凌辱,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呢!
他想下手,却觉掌中佩剑似乎变得千钧沉重,就是举不起来。
不过出乎意料的是,县主却很坦然,目光交错间她已明白发生了什么,笑道:“莫非大势已去?”
虽然那是一抹无奈的惨笑,却显得格外粲然。
李知十越发不忍,浑身气力全没了,佩剑竟失落于地。
嗟叹片刻,走到他身边不无遗憾道:“枉我年年七夕穿针拜月,父王竟把我许配你这半大老头子……唉!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裴知十无言可对,脸都羞红了。
“也罢!”县主叹了口气,转而又道,“你可是我夫君,至今还没亲过我呢……来,亲一下。”
李知十又悲又痛又紧张,怔怔愣在当场,哪还动得了半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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