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和他们周旋,和他们竞争,和他们讲道理让他们让步,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!我们最终,要付诸暴力!我们必须靠抢才能拿回我们的东西!”
“我知道一旦我们冲进水厂的大门,治安所的装甲防暴队就会赶到——就和当年的圣教军一样,我们扛不了太久,但是,占领水厂,不会取消,也不会推迟。”
亚瑟摔门而去。
康斯面无表情。
刚才他发火了,但却不是因为生气而发火,而是因为……悲哀。
他很少发火,更少悲哀。
有的时候,明明大家的目的地是一致的,但向左走还是向右走,是一个水火不容的问题。
如果把公会的领袖换做当年的阿兰,他想必是不会违背康斯的命令的,但是当年,康斯仍旧把枪给了亚瑟,并告诉他,好钢要用在刀刃上,即便,他知道亚瑟不会很听话。
从那一天起,康斯便知道今天的结局。
对,他早就知道。
因为这就是必然中的偶然,是最终逃不过的问题。
但他仍旧心存一些希望,或者说,幻想。
幻想这些孩子能不经历年轻与热血,便获得从容与理智,希望他们能不摔跤,便长记性。
他曾告诉亚瑟,不要预设任何人的立场,不要认为任何人正义,也不要认为任何人邪恶,所有人内心深处的想法都是一样的: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。
但是最终,年轻人仍旧天真的认为,自己,就是正义的。
拦不住。
因为热血青年如发情的幼兽,耳边回响的只有金戈铁马。
他们听不见战败者的哀嚎,他们听不见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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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波十年二月初三,也就是八年前的那场水厂之乱,以联合工会的失败告终。
工会领袖带着暴动的工人砸开了水厂的大门,强占厂房三日,最终被兰登治安所防爆警备队武力制服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租界巡捕房破获了联合工会预谋绑架水厂股东及教会教首的计划,提前将这场大型绑架案扼杀在了摇篮里。
被定性为暴徒的工人,在小金惠区民众的欢呼声中,昂首挺胸走进监狱,一关,就是半年。
此次事件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,水厂不得以召开股东大会,最终大幅削减了涨价额度。
联合工会的抗争,似乎,是成功了。
但代价是……
联合工会,完了。
年轻人可以凭借一腔热血去做许多事,那一刻,他们是真的义无反顾的——他们最好死在那一刻,因为那一刻之后,炙热的血液,终要降温。
整个社会,那些,所有的围观者,嘴上也说着,我们支持年轻人为正义发声,那一刻,当工会成员被防暴警备队押出水厂时,他们夹道欢迎,但从那一刻之后,他们会渐渐遗忘这些为正义发声的年轻人,因为集体总是擅长遗忘的,况且,股东们让步了,抗争成功了,那些占领水厂的工会成员,已经完成了任务。
半年之后,当水厂事件渐渐不被人提起时,清算,开始了。
联合工会的骨干们都被驱逐流放,联合工会本身也被取缔,各分属工会遭受了打击与制约……甚至于,在各大报社的造势下,舆论开始反转。
人们渐渐开始传言,联合工会,就是一帮图谋不轨的帮派分子,他们占领水厂是别有用心,想要将水厂收益吞入囊中。
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坏蛋,破坏了小金惠区的安宁与稳定,他们的行为,极大的影响了水厂的运营,如果股东大会屈服,纷纷撤股,那么今后将无人维护水厂的运营,小金惠区,会退回原本无水可用的模样。
但是,仁慈的股东没有屈服于这些黑恶势力,不畏艰险,继续投资供水设施的建设,最终,甚至都没有涨多少价……
而这整个过程中,康斯再没有出现。
自亚瑟带人砸开水厂大门的那一刻起,他就仿佛隐身了,深居简出,低调缄默,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,仿佛,工会的所有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,他什么都不知道——事实也的确如此,表面上,托克老板和工会没有关系,托克老板什么都不知道,甚至于那张绑架名单上,托克老板,排名第一,他才是占领水厂事件最大的受害者。
这一天,兰登法院宣布了判决,以亚瑟为首的黑恶分子将被驱逐出境。
伍行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康斯,只得到了他一声轻轻的嗯。
伍行忍不住问道:“你说不会涨价,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工会会占领水厂,然后舆论会逼得股东们无法涨价吗?”
康斯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手中的《帝史本纪》:
“嗯。”
这声嗯,不是肯定的意思,也不是否定的意思,就是一句简单的‘我听到了’。
…………
事实并不是这样的。
康斯有十足的把握,水厂最终不会涨价,因为在这个贵族牟利与平民生活的关系中,有一种冥冥中的博弈。
但是亚瑟,并不认可这种博弈,他认为那是天真,是软弱,他认为,暴力,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。
而他之所以这么认为,是因为他心中天然认为世界上存在正义与邪恶——要涨价的股东是邪恶的,那么与之抗争的自己自然就是正义的。
而又因为我是正义的,所以我的行为,自然就是正确……不,是神圣的。
这是一种,二极管思维,一种,年轻人特有的自命不凡——或者换一个名词:中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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